農業經理人，是各地尤其是沿海地區鄉村振興路上的一個探索。近年來，一批一批專業人才來到農村，從少有人知的新職業變為三農范疇內的高頻詞。農業經理人，為農村帶來了什么，他們對農村又有哪些期待？
專業的活需要專業的人
杭州千島湖大下姜振興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黃立法近期續約了。去年公司給他定的利潤指標是100萬元，他做到了101萬元。今年，公司又將指標上調了20萬元，他壓力不小。
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控股或獨資的企業從事經營管理工作的，被稱為鄉村CEO、農業經理人。黃立法就是其中一位農業經理人。
近年來，農村招聘職業經理人的新聞屢見不鮮。2019年有兩件關于農業經理人的大事。一個是，浙江淳安縣楓樹嶺鎮下姜村首開先河，向全國招聘職業經理人，開出18萬元年薪，轟動一時。另一個是，4月1日，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市場監管總局、統計局正式向社會發布了13個新職業，農業經理人是其中之一。
隨著鄉村振興的全面推進，人們越來越認識到，農村產業不再是簡單的體力活，更是一項要求綜合素養的智力活。農業經理人——“愛農業、懂技術、善經營”的專門人才，是很多農村突破發展瓶頸、邁上新臺階的秘密武器。有的村莊單獨行動，根據自身發展需要公開求才，比如淳安縣下姜村。有的則是組織出面，以區縣為單位，將有意向攬才的村莊打包，統一拋出橄欖枝，比如杭州市余杭區。有的是招聘個人，有的則是募集專業團隊，如2021年紹興市為13個先行村招募運營團隊。
一枚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鄉村振興不能一味靠財政投入，通過農業經理人把更多社會資金、人才資源、城市消費群體吸引到農村，是地方組織部門和農業部門的一大考量。
劉松是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余杭街道永安村的農業經理人。此前，包括永安村在內的8個村要打造“稻香小鎮”，可是村里近3萬畝稻田產出的大米銷售困難，村干部很著急。
這事兒，劉松是專業的。他與16家單位企業簽訂戰略合作協議，建設了1500畝核心區塊的數字農業項目，并開發了“數字稻田認養”小程序，企業或個人可以每10畝8萬元的價格認養水稻，在手機上實現24小時“云種植”。
漸漸地，永安大米賣出去的多了。“我們種上了優質稻，收購價也漲了。”村里種糧大戶姚鳳賢對新來的農業經理人贊不絕口。截至目前，“永安大米”累計銷售額已達1600多萬元，“稻香小鎮”共接待游客約10萬人次，產生經濟收入超1000萬元，這都離不開劉松的功勞。
如今，劉松的團隊擴充到了17人，除了一位返聘人員是退休的永安村副書記外，其他都是30歲左右的年輕人，還有一位是留學回來的管理學碩士。“上級領導非常認可我們做的事，打算支持我們和附近幾個村抱團發展。”
幫助村里增收是顯性的成績。而農業經理人帶來的另一個改變是，讓農村習慣市場的優勝劣汰——這是思維的改變。
2020年，杭州千島湖大下姜振興發展有限公司成立，這是下姜村聯合周邊村鎮成立的企業。黃立法介紹，公司主營3大塊——農產品售賣、教育培訓和鄉村旅游。
拿農產品來說，“東西都是好東西，但吃虧在沒有標準化生產。”比如地瓜干，公司從農戶家里收過來，統一包裝銷售，前端的種植、加工難以把關。今年公司要升級產業，邀請浙江省農科院專家指導選種、管護，再由新建的4000平方米的加工廠統一加工。標準化生產后，拿到SC標準，達到進商超的門檻，鄉村產業才有底氣闖市場。再拿民宿來說，農民的服務意識還比較原始。目前，村里對民宿實行輪流派客、統一定價制度，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農民“等靠要”的思想。“依賴輪流派客，農戶的競爭意識就弱了，提升服務的動力也不足。”黃立法認為，下一步要建立新的評比機制，營造比學趕超的氛圍，提升食宿質量。
農業經理人是個新現象，有條件的東部農村先行先試，中西部農村迫于集體經濟要上去的壓力，也在探索。在貴州習水、湖南永順等地，縣鎮也為村里建立了農業經理人制度，這些經理人不僅是集體經濟發展的帶頭人，也有很多人在換屆后擔任了村“兩委”干部。
貴州省習水縣回龍鎮洞灣村支部書記司元杰被縣委組織部確定為該村村集體經濟公司的職業經理人，這一年多來，他建起了大型現代化養豬場，每年租金收益就有70萬元。他還牽頭組建了博仕達鎮級集體經濟公司，全鎮9村1居入股，2021年公司實現收益5000萬元，2022年第一季度也有1000萬元。
湖南省永順縣永茂鎮2022年全鎮集體經濟總收入預計突破300萬元，同比增長322％。永茂鎮黨委書記、中科院管理心理學在職博士李愛平表示，中西部省份鄉村職業經理人很多都是由村支部書記或村干部兼任，是出于現實的考量，一是中西部農村集體經濟規模一般不大，難以通過市場化招聘渠道吸引優秀的外地人才。二是本地村黨組織書記有農村工作經驗，能力強，明確他們為職業經理人，第一可以壯大村集體經濟，第二可以增加他們的工資收入，一定程度上可以穩定基層干部隊伍，留住他們。她也表示，今后，將進一步探索經理人的報酬與績效掛鉤。
農村經理人須“長”在泥土里
各地在引入農村經理人的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疑惑乃至遺憾。
浙江某村曾招聘過一位外省的職業經理人，沒干滿一年就離職了。該村村干部表示，農業經理人不僅要懂經營，更要懂人情，如果融入有問題，那么后面的工作必然很難展開。不接地氣，也就無法因地制宜地設計項目，后續也難以從老百姓手里拿到支持票。
余杭區徑山鎮徑山村職業經理人姜偉杰說，作為外來者，剛開始到村里確實碰過壁。比如，他去開民宿的農戶家里做工作，提議拿出一些房間來做免費營銷，或者改變庭院布置，提升整體環境。得到的答復要么是不同意要么是讓村里出錢。此路不通，另辟蹊徑。后來，姜偉杰引進了專業的民宿經營者，一些營銷理念從他們做起，帶來了不錯的效果。旁觀的村民不用苦口婆心勸說，立即有樣學樣。
余杭區中泰街道楓嶺村農業經理人唐紅梅認為，第一年到村，是“0到1”的過程，這個過程非常難，一般來說拿不到什么績效，但是自己要努力做出成績，獲得村干部和村民的認同。她認為，農業經理人開展工作離不開村“兩委”的支持。他們與村干部雖然分工不同，但步調是一致的。目前，村里只有她一個人在做運營，但是村“兩委”干部給予了很大支持，所有的工作和活動都是村干部幫襯著一起做。比如說中秋節期間，楓嶺村要接待3批客人，一個人的時間精力肯定是不夠的，“我負責接待親子研學的，拜托村干部去為科創青年做講解。”
到農村當總經理和在企業當總經理，感受大不同。這是很多農業經理人的共鳴。姜偉杰說，企業里只要符合經濟效益，領導拍板后就可以執行，節奏很快。在農村，步子需更加穩健，首先保證資產不縮水，還要兼顧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另外，他也發現，政府對農村的投資傾斜在基礎設施建設、品牌宣傳等方面，但是留給銷售渠道和運營的資金相對較少。“盡管渠道、營銷是一些看不見的支出，但是對整個產業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